Tether 与美国候任商务部长：银行、美债与稳定币

对于加密公司 Tether 而言，这个账户仅以一串 31 个字符标识：TTAHMdqoom4f2VTWniroPWQHcTRZ4ca。

这是一个加密货币钱包地址，全球超过 3 亿个类似的地址中，它只是其中之一。这些钱包曾持有过 Tether 代币，共同构成了一个全球范围内不受监管的支付网络。与银行或金融科技公司不同，Tether 几乎不收集用户的个人信息。任何人都可以开设加密钱包，通过 Tether 迅速、低成本且匿名地转移资金。

正如商务部长提名人霍华德·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Tether 在美国最显赫的支持者——所言：“它是全球范围内的数字美元。”

然而，事实证明，这个特定的加密钱包由赛义德·贾马尔（Sa’id al-Jamal）控制。据美国财政部称，贾马尔是袭击红海商船的胡塞武装的资助人。美国财政部上月在一份声明中指出了这一钱包及另外四个钱包的关联。贾马尔在 2021 年因与恐怖组织的联系被美国制裁，这种惩罚旨在将其排除在基于美元的金融体系之外。然而，根据加密研究公司 ChainArgos 的分析，贾马尔仍通过这些加密钱包收发了超过 3 亿美元的 Tether 代币。ChainArgos 是在彭博社的要求下分析公共区块链数据得出这一结论的。

不仅仅是贾马尔，Tether 已成为犯罪世界的首选数字货币。朝鲜政权、墨西哥毒品贩子以及东南亚的人口贩运者和诈骗犯都被发现使用 Tether 转移了数百万美元。美国财政部副部长沃利·阿德耶莫（Wally Adeyemo）去年曾警告国会称，俄罗斯正在利用这种加密货币规避制裁，并为其在乌克兰的战争提供资金。

现年 63 岁的卢特尼克是亿万富翁，也是康托·菲茨杰拉德公司（Cantor Fitzgerald LP）的首席执行官。他让自己的银行成为 Tether 系统的核心。目前，市场上有超过 1300 亿美元的 Tether 代币流通，而康托公司持有其中支持这些代币价值的绝大部分美国国债——这是这些代币被信任为等值 1 美元的原因。大约三年前，Tether 面临危机，卢特尼克在关键时刻出手支持。当时，几乎无人愿意为 Tether 担保。而作为回报，Tether 向卢特尼克的公司支付了数千万美元。此外，据知情人士透露，康托公司还购买了 Tether 的少数股权。这些知情人士因信息敏感而要求匿名。

作为商务部长，卢特尼克不会直接负责加密货币事务，但仍可能影响监管

尽管商务部曾发布关于如何监管加密货币行业的报告，但卢特尼克若成为商务部长，其职责范围不包括加密货币。然而，作为康托的客户在面对美国监管机构和调查人员审查时，他或将能够直接向总统提供建议。随着参议院商务委员会即将就当选总统唐纳德·特朗普提名的商务部长人选召开确认听证会，卢特尼克与 Tether 的关系可能会受到质疑。据委员会一名工作人员透露，听证会尚未安排，但可能最早在下周举行。

“我对卢特尼克与一家因与受制裁实体（如俄罗斯军火商、中国芬太尼贩运者和朝鲜核武器项目）有牵连而被调查的公司合作表示深切关注，”来自马萨诸塞州的民主党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Elizabeth Warren）说道，她并非委员会成员。“商务部长应为美国利益而战，而不是为他个人的利益或那些破坏国家安全的前客户利益服务。”

为遵守联邦伦理规则——这些规则禁止参与影响自身财务利益的事务——卢特尼克表示，他将从康托及其他公司中退出，但他也表示，这些股份不会通过公开市场出售。公司和卢特尼克的发言人拒绝提供更多细节或回应任何关于 Tether 的问题。特朗普过渡团队的发言人也拒绝置评。

“商务部几乎与加密货币监管毫无关系，”该委员会共和党发言人梅丽莎·布雷德（Melissa Braid）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此外，卢特尼克先生计划退出持有世界上最受欢迎的稳定币股份的公司。”

Tether 的发言人没有回应一系列详细问题。Tether 表示，公司与执法机构合作，并尽一切可能打击非法活动。Tether 首席执行官保罗·阿多伊诺（Paolo Ardoino）曾表示：“通过 Tether，每一笔操作都在线可查，每一笔交易都可追踪，每一项资产都可被查封，每一个罪犯都能被抓获。”在收到执法部门关于犯罪分子使用某些匿名账户的通知后，公司通常会冻结这些账户并扣押资金，但这并未阻止犯罪分子开设新的钱包。美国检察官去年曾感谢 Tether 冻结了一起案件中持有 500 万美元诈骗收益的账户。

财政部金融稳定监督委员会的监管机构多年来一直警告 Tether 的风险。据知情人士透露，纽约联邦检察官也在调查该公司。（Tether 对此予以否认。）即使是参议院商务委员会的共和党议员、来自怀俄明州并支持加密货币的辛西娅·卢米斯（Cynthia Lummis），也曾批评该公司助长非法活动。

“它的产品正被用来支持恐怖主义和其他非法活动，”卢米斯在 2023 年的一次听证会上表示。“是时候让他们接受正义的审判了。”卢米斯还曾致信司法部，敦促其起诉 Tether，但她未对本文的置评请求作出回应。

Tether 是一种被称为稳定币的加密货币——与其他加密货币不同，它旨在通过一对一支持的真实资产（如美元）来维持其价值。这种概念由一群人构思，其中包括一位曾参演《冰上奇迹》（The Mighty Ducks）的前童星。如今，Tether 由詹卡洛·德瓦西尼（Giancarlo Devasini）掌控，这位来自意大利的隐秘前整形外科医生，将时间分配在瑞士阿尔卑斯山、法国里维埃拉和巴哈马之间。（名义上，他是首席财务官，但与公司有过接触的人表示，他才是主事者。）

Tether 宣布迁至加密货币友好国家萨尔瓦多，吸引广泛关注

Tether 于 1 月 13 日宣布将公司迁至对加密货币友好的萨尔瓦多，结束了多年未在任何国家设立总部的状态。Tether 首席执行官保罗·阿多伊诺（Paolo Ardoino）在 1 月 16 日接受彭博电视台采访时表示，公司还在考虑进入美国市场，这将取决于“美国的相关法律情况”。

最初被加密货币交易者广泛使用的 Tether，如今也吸引了那些希望获得美元但无法开设美国银行账户的人群。Tether 表示，其大多数用户是生活在阿根廷或土耳其等地的普通民众，这些国家的本地货币因通货膨胀而大幅贬值。但 Tether 的支持者还包括一批地下世界的人物。

根据 2024 年一份联合国报告，在东南亚，数千人被困于围栏内，强迫从事网络诈骗，而 Tether 成为犯罪集团的“首选货币”。加密研究公司 Elliptic 在 1 月 14 日指出，Tether 支持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暗网交易市场，该市场被诈骗窝点的头目用来洗白数十亿美元资金。加密研究公司 Chainalysis 称，恐怖组织真主党也使用了 Tether。此外，美国检察官在 2023 年的一份起诉书中指控，朝鲜的秘密 IT 工作人员利用 Tether 将数百万美元转移到朝鲜政权。

2021 年，一名涉嫌俄罗斯洗钱者在与一名委内瑞拉石油交易商讨论使用 Tether 进行规避制裁的原油交易时写道：“现在每个人都这么做。这既方便又快捷。”（美国当局获取了这条信息，并在 2022 年的联邦起诉书中引用。）

就在上个月，英国国家犯罪署（NCA）表示，他们捣毁了一个由俄罗斯人运营的洗钱团伙，该团伙通过用现金兑换 Tether，将数十亿美元资金转移到世界各地。据 NCA 称，这些洗钱者从勒索软件黑客手中获取加密货币，然后将其转卖给手握大量现金的毒品贩子。在一起案件中，据称爱尔兰的黑帮使用收到的 Tether 从南美订购了一批多吨重的可卡因。

“稳定币对这些洗钱者来说极具吸引力，”NCA 运营总监罗伯特·琼斯（Robert Jones）在一次采访中说道。“与拥有反洗钱程序的传统银行相比，它们被冻结的风险要小得多。”

Tether 表示，只有一小部分经过严格审核的客户可以直接向公司兑换美元与 Tether，而公司对其网络的使用行为监控能力有限。根据 ChainArgos 的分析，总部位于莫斯科的加密交易所 Garantex 自 2022 年起被美国制裁以来，仍然在不断开设新钱包，并向客户提供 Tether 交易服务。

“银行需要了解谁在向谁转账，以及转账的大致目的，”自 2021 年以来担任货币监理署代理署长的迈克尔·许（Michael Hsu）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而在加密货币领域，存在更多机会让资金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流转。”

卢特尼克为 Tether 辩护，否认该加密货币与恐怖主义有任何关联。值得一提的是，2001 年 9 月 11 日的世贸中心恐怖袭击事件中，康托·菲茨杰拉德公司有超过 650 名员工遇难，包括卢特尼克的弟弟加里。

“你知道，我的弟弟死于圣战分子的袭击，”卢特尼克在 2024 年 7 月的一次比特币大会上发言时说道。“让我再强调一遍，我们绝不会与任何与圣战有关的公司有任何关联。”

卢特尼克的银行与 Tether 之间的关系：双赢的利润来源

卢特尼克的银行与 Tether 之间的合作对双方都带来了丰厚的利润。曾经难以盈利的 Tether，如今通过在康托持有的政府债券产生的利息每年赚取数十亿美元收入。根据 Tether 首席执行官保罗·阿多伊诺（Paolo Ardoino）在接受彭博电视采访时的说法，Tether 去年通过这些利息支付及其他投资赚取了远超 100 亿美元的收益。据彭博亿万富翁指数显示，Tether 负责人詹卡洛·德瓦西尼（Giancarlo Devasini）如今身价达 80 亿美元，成为全球最富有的意大利人之一。

对于总部位于曼哈顿中城的中型投资银行康托·菲茨杰拉德公司（Cantor Fitzgerald），Tether 已证明是一个极具价值的客户。就在上个月，康托促成了一项 Tether 对右翼视频网站 Rumble Inc. 价值 7.75 亿美元的投资。根据彭博社的数据，Rumble 的股价在交易宣布后飙升了 81%，康托在 Rumble 的股份增值了 5400 万美元。康托还将因促成这笔交易获得一笔未披露金额的费用。

康托还计划开展一项新业务，为持有比特币的客户提供美元贷款，而据彭博社报道，这可能会得到 Tether 的资助支持。作为拥有康托超过半数股份并已领导公司 33 年的负责人，卢特尼克从中获益匪浅。

然而，美国金融改革组织（Americans for Financial Reform）加密货币与金融科技副主任马克·海斯（Mark Hays）对卢特尼克的 Tether 关联表达了担忧。他认为，这种关系可能影响他向总统提出关于加密货币的建议是否符合公众利益，而非为了自身利益。“他不仅是 Tether 储备资产的管理者，还不遗余力地支持和推动 Tether，尽管关于 Tether 的运作方式仍存在许多实质性问题，”海斯在采访中说道。

卢特尼克表示，他是在 2020 年联邦监管机构放宽银行持有数字资产的规定后，寻找进入加密货币领域的机会时了解 Tether 的。他接触的许多人，包括后来因欺诈罪被定罪的 FTX 创始人萨姆·班克曼 - 弗里德（Sam Bankman-Fried）和 Celsius 创始人亚历克斯·马辛斯基（Alex Mashinsky），并未让他产生信心。

“我遇到了每一个现在已经进监狱的罪犯，”卢特尼克在 2024 年 7 月的一次比特币大会上演讲时回忆道，“然后我遇到了管理 Tether 的人。”

Tether 在危机中寻求突破

2021 年左右，Tether 面临一场危机。当时，它已发行超过 500 亿个代币，但外界普遍质疑其是否真的有 500 亿美元的储备作为支持。那年 2 月，公司同意向纽约总检察长支付 1850 万美元罚款，以了结其关于虚假陈述储备金的指控。一些美国银行拒绝处理与 Tether 相关的交易。顶级美国监管机构则担心，一旦发生挤兑，Tether 可能会崩溃。

彼时，Tether 的大部分资金存放在巴哈马的银行，并通过投资一些风险资产（如中国商业票据）来赚取收益。这种安排使其依赖于巴哈马银行与美国银行之间的合作。然而，这种能力受到威胁。2021 年 10 月，Tether 同意向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支付 4100 万美元罚款，以解决其关于储备金虚假陈述的指控。（Tether 未承认或否认这些指控。）

卢特尼克表示，在收到充分的证据证明 Tether 确实拥有其全部储备后，他提出了解决方案。作为美国国债的主要交易商，康托能够轻松获取大量安全的美国资产。他提出接收 Tether 作为客户，前提是 Tether 将其储备金转为美国国债。

Tether 的德瓦西尼接受了这一提议。Tether 的国债持有量使其能够在需要时出售资产，用以兑现数十亿个代币，从而提高了市场对这一加密货币的信心。2024 年 1 月，卢特尼克在彭博电视的一次采访中为 Tether 背书。他表示：“一直以来，大家都在讨论‘它到底有没有（储备金）？’，而我在这里告诉你们，我们已经见证了它确实存在。”

卢特尼克与萨尔瓦多的加密货币之行及其影响

根据航班记录和社交媒体上发布的照片，卢特尼克于次月乘坐私人飞机飞往萨尔瓦多，与 Tether 负责人詹卡洛·德瓦西尼（Giancarlo Devasini）及萨尔瓦多总统纳伊布·布克尔（Nayib Bukele）会面。布克尔是加密货币的公开支持者，他曾在这个中美洲小国将比特币定为法定货币。卢特尼克的儿子布兰登（Brandon）后来搬到瑞士，在 Tether 工作了一段时间。据悉，康托内部许多人预计，如果卢特尼克被确认担任商务部长，布兰登将获得重大晋升。

卢特尼克是特朗普的重要筹款人，他在 8 月于自己位于汉普顿的家中举办的一次活动上筹集了 1500 万美元。他还共同领导了总统过渡团队，并曾竞争担任财政部长一职，而这一职位将负责监督制裁执行。

卢特尼克一直在倡导稳定币对美国有利的观点，认为稳定币创造了对美国债务的新需求，有助于为国家赤字融资并推动“美元霸权”。卢特尼克似乎已经赢得了特朗普的支持。在 7 月的比特币大会上，特朗普在演讲中称赞卢特尼克是“华尔街真正的聪明人之一”，并呼应了他关于稳定币的一些看法。特朗普还在推广自己的加密货币公司“World Liberty Financial”，该公司计划发行一种稳定币。

“我们将制定一个框架，以支持稳定币的安全和负责任的扩展，”特朗普在大会上表示，“让我们能够将美元的主导地位扩展到世界新的前沿。”

——特别感谢：乔纳森·布朗宁（Jonathan Browning）和艾米丽·尼科尔（Emily Nicolle）的协助。